《金瓶梅》第八十四回,诗曰:
一自当年折凤凰,至今情绪几惶惶。 盖棺不作横金妇,入地还从折桂郎。 彭泽晓烟归宿梦,潇湘夜雨断愁肠。 新诗写向空山寺,高挂云帆过豫章。暮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西门府的朱门,吴月娘立在廊下,望着阶前那株半枯的梧桐。西门庆病重时她曾在佛前许下的愿,终究要她亲自去还。
她差人请来吴大舅,屏退左右低声商议:“哥,泰安州碧霞宫的愿心,我想着这几日便去了却。”
展开剩余90%吴大舅沉吟片刻道:“既如此,我陪你同去,路上也有个照应。”
数日的筹备后,十五日清晨,西门府的大门“吱呀”开启。吴月娘身着素色孝衣,头戴孝冠,坐上了那乘暖轿。玳安、来安儿挑着香烛纸马紧随其后,吴大舅骑着一头青驴护在轿侧。
临行前,她唤来孟玉楼、潘金莲等人,细细叮嘱:“我不在家,你们好生看家,孝哥儿托给奶子和丫头们,仪门入夜便关,莫教闲杂人等进来。”又转向陈敬济,语气添了几分严厉:“你与傅伙计守着铺面,不许擅自离府。”
待众人应了,吴月娘才吩咐起轿。
轿夫们踏着晨霜前行,秋深天短,未及晌午,日头便斜斜西沉。一路行来,只见秋云如墨,寒雁哀鸣,道旁树木脱尽了叶子,枝桠光秃秃地刺向天空,一派荒凉景象。
吴月娘在轿中掀帘望去,想起西门庆在世时的热闹,鼻尖不禁一酸,抬手拭了拭眼角。
晓行夜宿数日,泰安州的轮廓终于在暮色中显现。远远望见泰山巍峨矗立,峰峦连绵,根盘大地,顶接苍穹,果然有“岩岩气象”。
吴大舅寻了家客店歇脚,次日天刚蒙蒙亮,便领着月娘往岱岳庙去。
那岱岳庙坐落山前,历代帝王皆曾在此封禅,殿宇森然,碧瓦朱檐在晨光中闪着辉光。凤扉上的黄纱映着朝阳,龟背绣帘垂落如瀑,殿内御香袅袅,隐约传来道士诵经之声。
吴月娘先在正殿上香,对着圣像深深叩拜,庙祝在旁宣读完文书,又到两廊烧化了纸钱,才稍作歇息吃了斋食。
歇息罢,便要登四十九盘上顶。
那山路陡峭,需攀藤揽葛而行,吴月娘虽坐着轿,也觉颠簸难挨。从辰牌时分到申时,才终于抵达碧霞宫。朱红牌匾上“碧霞宫”三字鎏金闪亮,宫内娘娘金身端坐,头绾九龙飞凤髻,身穿金缕绛绡衣,脸如莲萼,唇似丹朱,威严中带着仙气。
月娘瞻拜完毕,香案旁一个道士上前见礼。
这道士约四十岁年纪,五短身材,三溜髭须,明眸皓齿,身着绛服,正是金住持的大徒弟石伯才。
原来这庙祝道士,也不是个守本分的,乃是前边岱岳庙里金住持的大徒弟,姓石,双名伯才,极是个贪财好色之辈,趋时揽事之徒。
这本地有个殷太岁,姓殷,双名天锡,乃是本州知州高廉的妻弟。常领许多不务本的人,或张弓挟弹,牵架鹰犬,在这上下二宫,专一睃看四方烧香妇女,人不敢惹他。
这道士石伯才,专一藏奸蓄诈,替他赚诱妇女到方丈,任意奸淫,取他喜欢。
他本就不是安分之人,见月娘虽戴孝冠,却难掩姿容秀丽,身边又有白发老者跟随,料定是官宦家眷,便殷勤笑道:“二位施主,请到方丈奉茶。”
吴大舅连忙推辞:“不劳仙长,我们还要赶下山去。”
“下山尚早,施主且歇歇脚。”石伯才不由分说,便引着二人往方丈去了。
02方丈内糊得雪白,正面摆着一张芝麻花坐床,挂着柳黄锦帐,香几上供着一幅《洞宾戏白牡丹》图,两侧对联写着“两袖清风舞鹤,一轩明月谈经”,倒似个清雅去处。
石伯才问明二人姓氏,得知吴月娘是西门庆之妻,愈发殷勤,忙叫徒弟郭守清、郭守礼奉茶。
这两个徒弟都是十六岁年纪,生得标致,头戴青缎道髻,身穿青绢道服,浑身香气袭人,递茶时姿态格外恭顺。
未等茶凉,石伯才便吩咐摆上斋席,蒸糕饼馓、各色菜蔬摆满了春台。
吴月娘正欲起身告辞,石伯才又唤徒弟摆上案酒,大盘大碗的鸡鹅鱼鸭端上桌来,琥珀酒杯中斟满了酒液。
“仙长,我们还要赶路,这些厚礼还请收下,不敢叨扰酒食。”吴月娘叫玳安托出一匹大布、二两白金。
石伯才连忙推辞,脸上堆着笑:“施主说的哪里话!小道靠着四方香火度日,怎好收这般重礼?些许粗茶淡饭,只是表表心意。”
他再三挽留,吴大舅见盛情难却,只得拉着月娘坐下。
石伯才又唤徒弟:“把徐知府送的透瓶香荷花酒拿来,给吴老爹尝尝。”不多时,热酒筛好,石伯才先给月娘斟了一杯,月娘连连摆手,吴大舅忙道:“舍妹从不饮酒。”
石伯才却不肯罢手,倒去半杯硬递过去,又给吴大舅满斟一杯。
“这酒是青州徐知府所赠,他府上老少年年都来进香,与小道交情深厚。”石伯才絮絮叨叨地说着,无非是夸耀自己人脉广阔,“如今岱岳庙的钱粮,多亏徐知府题奏,才免了征收,都留着侍奉娘娘香火。”
吴大舅饮了几杯,只觉酒香醇厚,却也暗自心惊这酒力道不小。
眼见日头西斜,他起身要走:“仙长,天色不早,我们该下山了。”
石伯才却笑道:“日色将落,下山恐有不便。不如在方丈宿一晚,明日再走也不迟。”
“行李还在客店,恐有闪失。”吴大舅迟疑道。
“施主放心!在泰安州,谁敢动我碧霞宫的香客?若有差池,我叫本州衙役拿他问罪!”石伯才拍着胸脯保证。
吴大舅只得留下,又饮了几杯,只觉头晕目眩,便推说更衣,往后边阁上走去。
月娘身子乏困,就在床上歪着歇息,石伯才趁机拽上房门,转身出去了。
刚合眼片刻,床背后纸门突然响动,一个淡红面色、三柳髭须的男子跳了出来,头戴渗青巾,身穿紫锦袴衫,一把抱住月娘:“小生殷天锡,乃高太守妻弟。久慕娘子美貌,今日得见,实乃三生有幸!”
说着便要按她上床。
月娘惊得魂飞魄散,奋力挣扎,高声大叫:“清平世界,你怎敢强霸良家妇女!”她想要夺门而逃,却被殷天锡死死拦住。
“娘子莫叫,若肯从了我,必有重谢。”殷天锡双膝跪地哀求。
月娘哪里肯依,只拼尽全力呼救:“救人!快来人!”
03玳安、来安在外听得月娘呼救,慌忙奔到后阁叫吴大舅:“大舅快去!我娘在方丈被人欺负了!”
吴大舅心头一紧,两步并作一步冲到方丈门前,用力推门却推不开。里面月娘的哭喊声愈发急切:“清平世界,还有王法吗!”
他急得四处张望,抄起一块石头,狠狠砸向房门。“哐当”一声,木门被砸开一道缝,他又连砸几下,终于破门而入。
殷天锡见有人进来,慌忙松开手,从床背后的暗道溜了。吴大舅一把扶住浑身发抖的月娘,急问:“姐姐,他没伤着你吧?”
“没有,那厮跑了!”月娘惊魂未定,声音都在发颤。
吴大舅怒火中烧,四处寻找石伯才,却见那道士早已躲了起来,只派徒弟出来支吾。
“好个奸道!竟敢设计害人!”他喝令玳安、来安,“把这方丈砸了!”二人闻言,抄起板凳桌椅,将门窗、香案尽数砸毁。
吴大舅护着月娘快步走出碧霞宫,坐上轿子便往山下赶。
此时已近黄昏,山路昏暗,轿夫们拼力赶路,走了半夜才到先前的客店。月娘惊魂未定地将遭遇告知店小二,小二顿时面如土色,叫苦道:“你们怎敢惹殷太岁!他是知州的妻弟,向来横行霸道,我们这店怕是要遭殃了!”
吴大舅连忙多付了一两店钱,取了行李,催促轿夫速速动身。
可刚出店门不远,身后便传来一阵喧哗,殷天锡领着二三十个闲汉,各执腰刀短棍,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。“休走了那妇人!”
吴大舅吓得魂飞魄散,只得叫轿夫拼命往前奔。两程路并作一程走,四更时分,终于逃到一处山凹。
远远望见树木丛中有灯光,众人奔过去一看,竟是一座石洞,洞内老僧正秉烛念经。
“老师傅救命!”吴大舅上前躬身行礼,“我们上山进香,遭强人追赶,迷了路,不知此处是何地?可有回清河县的路?”
老僧抬眼打量众人,缓缓道:“此处是岱岳东峰雪涧洞,贫僧法名普静,在此修行三十余年。你们遇我,也是缘分。山下狼虫虎豹极多,且在此歇宿,明日再走,往前便是清河县大道。”
“那强人会不会追来?”吴大舅仍心有余悸。
普静禅师闭目片刻,道:“无妨,他们已在半山折返了。”
吴大舅这才放下心来,说起月娘身份,又再三致谢。
月娘取出一匹大布送与禅师,普静却摆手拒绝:“贫僧不求财物,只求施主将亲生一子许给贫僧作徒弟,不知施主肯否?”
月娘闻言一怔,沉吟道:“小儿尚不满周岁,如何离得开母亲?”
“贫僧今日不问你要,十五年后再来相求。”普静望着月娘,目光深邃。
月娘心中犹豫,却想着此刻正是危难之际,便含糊应道:“若十五年后机缘巧合,再作商议。”
禅师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。众人在洞内歇了一夜,次日天未亮便起身告辞。
晨光中,泰山的轮廓愈发清晰,吴月娘坐在轿中,望着山间缭绕的雾气,只觉昨夜的遭遇如一场噩梦。
她摸了摸袖中那枚西门庆留下的玉佩,暗暗祈祷:愿此去一路平安,往后家中再无风波。
可她不知,普静禅师那句“十五年后”的嘱托,早已为孝哥儿的命运埋下了伏笔。
这世上人心险恶,纵是泰山圣境,也藏着龌龊勾当;纵然逃得过一时危难,却躲不过命运早已写好的安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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